黄河岸边锣鼓村

弘扬中华文化·讲黄河故事系列之三

陕西省渭南市政协文史港澳台侨委员会

陕西省渭南市归国华侨联合会

黄河岸边锣鼓村 

陕西合阳  马晓全

在陕西合阳东北的黄河岸边，有一个古老的村庄——东雷村。东雷村三面环沟，东边是涛涛黄河脚下过，南边是伏羲八卦灵马沟，北边是徐水河畔仁义渡。整个村子呈半岛状，凌空俯视，形如乌龟，头在东岸，村在背上。

东雷村拥有辉煌的创业史，也曾富甲一方，润泽乡梓。在东雷村塬下黄河岸边，闻名遐迩的“铁码头”印证了曾经的过往变迁。黄河青睐地给了这个村庄流水行舟、摇橹划桨结秦晋之好的生意经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，受乔家大院、平遥古城晋商的熏陶，这里曾经是合阳乃至关中东部煤炭、粮食、日用品的集散地。靠着拉纤行船，凭着历险磨难，从山西中条山下起航，历黄河咆哮，经艰难险阻，到关中古渡落脚，一艘艘木船，一条条纤绳，东拉西拽，成就了这个村落的繁华鼎盛。村东头伸入在沟壑之巅的看船咀，村中央的大禹庙，南边的乐楼，东北边的三官庙，马家大祠堂，秦家祠堂，一座座古庙宇，亭台楼阁，轩廊舫榭，成就了这个村庄的历史。

“厚云积岸八千尺，大水走泥五万年”，为了庆贺丰年，为了祭拜天、地、水三官之神灵，为了感恩上苍、驱鬼祈福，一种原始的“鼓舞”在这个古老的村庄便应运而生。历经千百年，一代一代传承、发展，成为一种厚重的黄河文化。用这种自己独特的方式，诠释和演绎着他们对天地的膜拜，对神灵的敬畏。正月里上锣鼓已经成为一种习俗，锣鼓响彻十里八村，震天地，泣鬼神。

因黄河浊浪排空而起，缘先民祭祀祈福而成，靠祖祖辈辈手口相传下来的东雷锣鼓，有她浓郁的地域特色。她不同于隔沟相望的韩城行鼓那么阵脚分明，胜筹于西府锣鼓的婉约别致，骨子里透彻出黄河岸边独到的淳朴民风，东雷人彪悍狂放的性格特点。在东雷村，两百多的家户里，每一家都有一两件家伙什，从七八岁的学龄儿童，到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，拿起锣鼓家伙，都能像模像样的敲打一番。惊涛锣鼓卷起千年浪，“轰五岳撼中条金鼓奋激黄河浪；冲九天震秦晋雄风方显东雷人。”是她真实的写照。

东雷锣鼓有着极强的穿越感，每每置身于那如松涛怒吼，天摇地动，排山倒海的狂热之中，似乎重回遥远的古部落。表演者无论冬夏赤膀露臂，化妆装束就地取材，打扮的稀奇古怪，狂放如先祖们打猎归来，万马嘶鸣，呼天号地，高亢激越。鼓手们头戴牛笼嘴，插上野鸡毛，涂抹的五颜六色，核桃皮、高粱杆制作的滑稽眼镜，胸腔上画写着旗帜鲜明的“南”和“北”，骑马蹲裆；锣手们斜挂铜铃串，披头散发，魑魅魍魉；铙钹手更是匠心独创，大花脸，红头发，亦鬼亦神；滑稽的领舞者，一身胡人装扮，反穿皮袄，头顶葫芦冠，腮挂长髯须，手持簸箕扇、打气筒，脚踏鼓舞步，穿梭于人群之中诙谐地煽“风”点“火”；噪动的号子手，点燃篝火，手持火把，摇曳在八卦图似的表演圈子外围。

东雷锣鼓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感染力，锣鼓奏响，前奏如行云流水，呼朋引伴，聚集同伙，酝酿情绪；铺垫如琵琶急奏，铿锵有力，刚柔并济，时缓时急；高潮时势如破竹，鼓点急促，铙钹手高举铙钹，噼里啪啦，矫健有力。随着一声哨响，锣手轮番上鼓，一脚蹬鼓，一脚踩地，锣槌在头顶画弧线，奋然击鼓鸣锣，围鼓转圈，呼喊着号子。这时，打扮怪翘的领舞者，鹞子翻身一般跃然鼓上，挥舞簸箕扇，摇旗呐喊。此时此刻，小鼓、大鼓、铙钹、铜锣，交响映衬，围观者欢呼声、怒吼声响成一团，周围火把篝火映照，俨然一幅氏族部落的狂欢景象，庆丰年，祭神灵，祈福佑，泣鬼魅。表演和围观者，情绪激烈，慷慨激昂，仿佛置身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古战场。黄河汹涌澎湃，锣鼓如暴风骤雨，大海涨潮，浊浪排空，分不清是黄河涛涛之声，还是锣鼓节奏紧急之音。摇曳的火把点燃激情，铿锵的锣鼓使得万人空巷，呼喊如潮，独特的“狂、蛮、怪、狠”感染了方圆几十里的观众，催人奋进，予人豪迈。

东雷锣鼓有着极强的组织荣誉感和各为其主的团队精神。著名民俗专家史耀增先生称这种表演程式为“社事观念”。东雷锣鼓表演者具有严格的区域划分，从古至今流传下来哪个巷子的村民属于南社，哪个巷子的村民属于北社，一成不变。到了每年的表演季，村民们自发组团，各伺其队，在两队追逐争斗之时，平日里的亲戚朋友，在这场为荣誉而争的锣鼓战中，六亲不认，该抢就抢，该斗还斗。东雷锣鼓讲究的是两社相斗，互不相让，斗智斗勇。从刚开始的互相挑衅，各自在对方的阵营前紧锣慢鼓，狂敲猛打，到后来的互相追杀，直至一方的大鼓摞到了另一方的大鼓之上，分出胜负为止。高潮时，免不了的撕扯浑拽，磕碰流血，也许正是这见血了，表演者才意由方尽。古时争战，两社中间有一条不宽的巷子，这条巷子便成了金戈铁马之地，一晚上的你追我赶，狂欢嘶鸣，高举的火把，游弋在小巷之中，在隔黄河相望的东塬上往西看，宛若一条火龙在两社之间盘旋。

东雷锣鼓有着鲜明的由分到合的演变过程。每年正月间，从年前到年后的南北两社各自为阵，拉开训练帷幕，到破五之时走进各社的家户中镇宅驱邪，直至正月十三，两社的锣鼓大战方才步入真刀实枪之时。接下来从十三到十六的几天，两社轮番出芯子，摆社火，展开有规模的锣鼓巡游，如若狭路相逢，两社便竞相拿出绝活，展开一场血战，不胜出个高低，决不收兵。这几日的傍晚，真正的锣鼓大战在首先被挑衅的一方阵营打响了，为了挑战对方，挑衅方排兵布阵，好一番天昏地暗，直至对方锣鼓队伍出来应战，便背起大鼓，拉起队伍，撤至自家阵地。迎战方一路狂追至挑衅方阵地，又是一番狂敲猛擂。这样的拉锯战，往往要数个回合，直至村子有声望的老者出来调停，双方才暂缓进攻，在商议中解决争执，往往抽签解决谁先出兵，谁先去对方阵营挑战。在议好的节奏中，预定你来我往一个回合，然后在村中广场合二为一，共同敲打一番，同庆鏖战之后的和谐统一，那种场面，恢弘豪迈，更是高潮迭起。整个活动结束已经月上西梢，各自恬然而散。在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中，平日里话语不多腼腆内向的农家人，操起家伙，便像换了个人似的，狂放不羁，表演竟是那么的投入，那么的游刃有余，如醉如痴，如梦如幻。

敲打了千百年的东雷锣鼓，靠着农家人在休养生息中自发的手口相传，经历了艰难险阻，成就了鼎盛辉煌。岁月轮回，那屹立在村子角角落落的亭台楼阁，乐楼庙宇早已不在，可印证这历史过往的锣鼓一直流传至今。如今，这古老的锣鼓被冠之以陕西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，也屡屡走出合阳，赴省上市，演出频频，名声大震，多次登上中央电视台，凤凰卫视的大雅之堂。2008年7月荣获渭南首届文化旅游节民间艺术展演奖，2010年元月荣获渭南非遗项目保护先进单位，2010年9月荣获中国韩城司马迁杯首届全国锣鼓大赛“铜鼓王”奖，2016年元月荣获中国韩城黄河金三角民间社火大赛“优秀表演奖”，2017年2月在中国第十三届民间文艺山花奖评奖中，以独特的艺术魅力震撼了现场评委和广东观众，获得入围奖。
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，锣鼓承载了一方百姓的苦乐、荣耀和追求。古老的东雷村正因为这举国唯一的锣鼓，入选陕西省第一批省级传统村落，成为全县为数不多的知名度较高的村庄。民俗和文化滋养了一方百姓，如今的东雷村，虽然失去了往日商贾云集，摇船行舟的兴旺腾达，可不屈不挠的东雷人，在耕耘中探索发展，从当初种红薯种小麦解决温饱，到后来栽烤烟栽苹果保经济自足。今日东雷村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大力发展大红袍花椒，每逢夏季，环村沟坡，郁郁葱葱，果实累累。正是这漫沟遍野的“绿色”引擎，让东雷人脱贫解困圆了小康的梦想。